土台上,马小六一手拿着棒槌,一手拿着铁皮卷起来的简易喇叭。
他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头有点怵。
这是他第一次登台亮相。
邓存礼需要人,而且还是能写能算,信得过的人。
人才匮乏,不仅让顾玖头痛,也让下面办事的人头痛。
二壮培养人才的速度,完全赶不上需要。
没办法,顾玖只好将身边的几个小黄门派了出去。
叫他们跟在邓存礼身边好好学习,希望有一天也能独当一面。
马小六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邓存礼邓公公。
邓存礼眼一瞪,马小六一哆嗦,仿佛身处皇宫,赶紧压下紧张的情绪,打起十二分精神。
咚咚咚!
马小六拿着棒槌重重地敲打锣鼓。
“人都到了,是吧。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有三件事。”
流民们个个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生怕漏过一个字。
几个孩子肚子饿,有点不安分。王连氏举手就打,“别出声,先听听东家说什么。”
李胜站在人群中,面黄肌瘦,没二两肉。但是他长得高,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搓着身上的黄泥,又捏死了一个跳蚤。
他本是蔡州人,家里略有薄产。
老家连着大旱三年,家中能卖的都卖了,家无余粮,只能吃野菜啃树皮。
当野菜树皮都没得吃的时候,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跟着全村人出来逃荒。
结果在半路上遭遇罕见暴雨,河水上涨,冲垮了河堤,也冲散了家人。
洪水退去,他活了下来,家里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不信家里十口人全都死了。
他想起一家人曾约好,要去京城。
或许家人就在京城等着他。
他勒紧裤腰带,独自一人上路,到了京城做了流民。
靠着官府每日一顿地稀粥活了下来。
自去年到京城,一直到今年,他一直四处瞎转悠,试图寻找到家人。
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失望。
两个月前,死气沉沉的流民窝棚区,迎来了第一次招工。
那一次,他因为心如死灰错过了。
两个月时间,他亲眼看着身边的人因为在工地上得了一分活,身体逐渐变得强壮,不仅养活家人,手中还有余钱给婆娘扯一尺布,好歹有了衣衫蔽体。
他还看见半大小子,在工地上做工,每天都能拿回几个铜板,还有舍不得吃的白面馒头。
是真的白面馒头。
白花花的馒头,让李胜天天做梦都在流口水。
他也要吃白面馒头,他也要去做工,他要攒钱。
等有一天找到家人,他也有钱给婆娘扯两尺布做新衣服,给小孩买二两黄糖。
他伸长了脖颈,望着土台上面上无须的年轻人。
他听人说过,东家是皇室中人。所以这里的管事,都是宫里的公公。
公公二字,很有威慑力。
反正没人敢在几位公公面前放肆。
马小六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拿着铁皮喇叭高声说道:“大家都听好了,这第一件事,需要招收五百名妇人和小孩,每日捡粪,清扫巷道垃圾,后续还要清理附近山上的树木杂草。
待遇嘛,一天四个窝窝头,外加三个铜板。想要这份工的人到这边排队报名,谁敢打架斗殴闹事,一律不要。”
人群一阵骚动。
妇人小孩一窝蜂地朝大槐树左手边跑去。
王连氏带着三个孩子,也在往左手边跑去。
跑着的时候,掉了一只草鞋,她不得不返回去捡起草鞋。
等到她排上队伍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几百人。
王连氏一阵失落,脸色煞白。
若非因为草鞋,她应该可以排在三百名以内的。
她带着几个孩子,对孩子们说道:“打起精神,我们娘三,总得有人被选上。”
王二根重重点头。
他已经十二岁,因为缺衣少食,长得矮小。
工地上不要他,嫌他太小。
他很羡慕大哥王建根每天都能去工地上工,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饭,还有骨头汤喝。
而且工地上,每两天就有吃上肉,虽然只有三片猪肉,王二根吸溜一声,真羡慕。
听人说,那些匠人,每天两餐都能吃上肉。
他巴巴地望着前面,他一定要选上。
这样一来,每天就有四个窝窝头,外加三个铜板。
等他攒够一百个铜板的时候,他要买一双草鞋,还要吃肉。
队伍进展很快,有人被选上,有人被淘汰。
选上的人,喜极而泣。
淘汰的人纵然不满,也不敢瞎逼逼。因为旁边就站着腰佩大刀,手持棍棒的侍卫。
这些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过去有人插队,棍棒像雨点一样落下,直接被打得半死。
还有流民一霸搞事,结果两天后人就从窝棚区消失不见了。
有人说被丢进了水塘淹死。
有人被活埋在山上。
有人说被抓到官府,直接打死。
不管什么说法,全都是一个死。
这些侍卫,用手中的棍棒,教会了流民什么叫做听话有饭吃,什么叫做排队。
土台上,马小六正在宣布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需要一千劳力挖沟渠。待遇嘛,一天两餐糙米饭,四个窝窝头,外加肉汤,每天还有八个铜板。想要做工的人到右手边排队报名。谁敢打架斗殴闹事的,一律赶出去。”
轰!
流民队伍就跟被点燃了鞭炮似的,轰然炸开。
男丁们不要命的朝右手边跑去,生怕去晚了报不上名。
李胜仗着身高优势,腿长,跑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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