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世宗肃皇帝开始,大明朝的朝会便已经成了一种形式上的名词,世宗皇帝二十年不上朝,以“早朝率多弥文,至军国大务,何尝不日经心?”为由,一举揭穿了朝会的实质意义,自此之后,历任皇帝更是不将朝会当做一回事情。
崇祯皇帝即位之后,一改前朝时的颓势,恢复了神宗时期每月逢三、六、九日朝会的旧制,事必躬亲,但又焦头烂额。
今日一早,便是朝会的日子。北直隶的战报如同雪片一般从四方飞来,整整一夜,崇祯始终都没合过眼,这些战报就像一块块巨石压在心头。寄予厚望的卢象昇没能续写平贼的奇迹,连战连败,如今龟缩在真定再也不肯出击。
崇祯皇帝倒是没理会高启潜。杨嗣昌和高启潜与他早有计议,对付鞑子便以卢象昇为主,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宣大督师,和东虏作战便是他的责任。而高启潜的责任便是牢牢的守住通往江淮一带的各个战略要地,确保江淮和江南不受荼毒,为大明保住粮税的来源即可。接下来便是看与满清皇太极的议和结果如何。
现在,杨嗣昌已经命令洪承畴和孙传庭尽快集结剿贼的部队,立刻北上,协助高启潜守卫南北直隶的交通要地。
王承恩蹑手蹑脚的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进暖阁,“皇爷,太子殿下来了!”
崇祯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点点头。让太子来,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太子已经十三岁,是该接触一些政事了。这些年,崇祯遍请大儒教导太子的学业,但同时又不想让文人士子的那一套东西对自己的儿子影响太深,可谓是矛盾无比。做信王的时候,崇祯对文官集团可谓是推崇备至,即便是他能成功登上皇位,这其中文官集团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等到登基之后,尤其是接触到政务之后,崇祯便越来越感觉到大大小小的文官集团,包括树大根深的东林党人对于朝政的掣肘,也包括他们对于皇权的挑战。所以,崇祯在初期积极的打压宦官、厂卫之后,这两年已经逐渐意识到平衡的重要性,要扶植起另一股势力和文官集团对抗,实现朝局的平衡,恐怕才是为君之道。
因此,崇祯皇帝有意识的开始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朱慈烺灌输类似的东西,当然,这些绝对不能够明说,不说太子如今年纪尚幼,很多东西并不是言传身教便能够体会的,单说太子身边东宫的一批官员,他们一旦发现太子有这样的苗头,恐怕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样的乱子来了。
朱慈烺穿戴整齐,神情恭顺严谨,让崇祯皇帝很是满意。想了想,也没有再嘱咐什么,便吩咐一旁伺候的怀德先将太子带出去,他有些话要对王承恩说。
“昨晚你也是一夜没睡吧?”崇祯忽然问道。
王承恩一惊,“皇爷如何得知?”
崇祯淡淡一笑,“你这个老货,擦拭你的那些宝贝,还用得着瞒着朕吗?”
王承恩随即矮下身去,“让皇爷见笑了!奴婢这也是坐下病了,每隔几日,总要将那些东西拿出来擦一擦,生怕损毁!”
可忽然之间,王承恩便发现自己的言辞有误,赶忙跪倒下去,“皇爷恕罪,奴婢绝不是希望当日的一幕重演,只不过,只不过……!”王承恩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滴。
崇祯却没有因此着恼,倒是欣慰的将王承恩搀扶起来,又用力的按按他冰凉的双手。“知道朕这么多年为何总是睡不着吗?”
崇祯皇帝在屋中缓缓的踱着步伐,“一是因为国事繁重,另一个缘由便是朕总会做恶梦,每次都会梦到那天晚上的情形。你一个人守在门前,操持着那些东西,院外便是此起彼伏的杀戮,朕和皇后的身前,只剩下你一个人!”
“皇爷不要再说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皇爷已然是九五之尊,不会再有当日的事情了。奴婢这就去把那些东西全部销毁!”王承恩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崇祯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朕懂你的心思,居安思危,看看这满朝上下,还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当日王府中出来的奴才,又有谁能像你王承恩一般做到这一点!”
崇祯拍拍王承恩佝偻的肩膀,“不要去销毁那些东西,朕也知道,那些东西对你来说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留在身边吧,也能给朕一个警醒,这天下还远没有到刀枪入库的时候啊!”
王承恩再也控制不住,跪倒在地,脑袋紧紧顶着地面,一时间哽咽无言。
崇祯收敛了一下心神,让王承恩起身,自己则简单用了些早饭。吃完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天津卫赵良栋办差如何?”
“回皇爷的话,自打到总兵任之后,为官勤勉,做事也很谨慎!”
崇祯点点头,“天津卫的事情是办妥了,那威海卫你有什么人选呢?”
王承恩摇摇头,“皇爷恕罪,这可是极为机密的大事,赵良栋毕竟是当初潜邸的家奴,跟随皇爷多年,又在九边历练了这几年,总算是通过考验。可如今,像这样忠心耿耿,老成持重的人选的确是太少了,老奴只怕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朝堂之上就立刻会产生轩然大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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